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产生这种想法的呢？
不再去尝试，不再去试着被他人所接受。
不再去试着与他人共同欢笑，相互理解，共渡难关。
我自认为之前已经很努力了。
但是，越是努力，心中的希冀就越是如手中细沙般流逝。
到头来，哪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。
下了这样的结论后，反而让自己好受了一些。
无论去往何处，无论去做某事，我依然什么都得不到。
结局早已注定。
有一种心理学，叫做「心理弹性」，似乎也有「复原力」，「精神恢复力」这样的别称。
简单来说，就是这种「力」能主动矫正因压力而产生的自我扭曲。
或许正是由于这种「力」在起作用，所以我才能一直坚持至今。
——所以我才能一直做一个「普通人」。
恐惧，不安，痛苦，憎恨，这就是我的生活的全部。
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们——我对自己的亲生父母产生了这样的想法。
“酒呢？没有酒了，不知道提前买好吗！”
“真是的，一点用都没有……啊，你又是这种什么都没有的表情！真是个废物！”
说着，父亲用力地将我推倒在地，脚狠狠地踢在我的腹部。
很痛，痛得要死。
但是，我知道此刻不能有任何反应，不然只会迎来更过分的对待。
“可恶，可恶，废物！”
“亲爱的，别把他踢死了，现在旁人的眼光可是很重要的。”
一边摆弄着化妆品的母亲出声说道，但是语气却是满不在乎。
“哈？到时候说是意外就可以了啊，毕竟意外这种事，谁都说不准啊。”
“说的也是。”
“我们这么辛苦养你，踢你几下也不过分吧？”
每天基本上都在上演这种事情，我早就习惯了。
当然，那只是精神方面的习惯，肉体上的疼痛无论如何都会侵袭你的大脑。
我记得有一次，我因为睡过头而没有洗衣服，所以被他们用刀剥下一片指甲，那份痛苦，我直到现在都记忆犹新。
即便如此，我还是坚持下来了，因为我仍然有着对明天的期望。
小夜铃音，她是我的堂姐，是一个——非常温柔的人。
可惜的是，她的父母在几年前意外去世了，她自己一个人努力生活至今。
那时候，我记得很清楚。
她用双手紧紧抱着我，浑身都在颤抖。
我有点害怕，以为自己做了什么让她生气的事，因为那两个人在生气的时候也会发抖。
我想向她道歉，至少，我希望至少她不要讨厌我。
然后我发现，她是在哭泣。
“对不起，这么久才注意到，对不起，对不起，对不起……”
我不知道该作何反应，我既没有抱住她，也没有替她擦掉眼泪，只有一种别样的感觉从心中涌出。
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，包含她那句话的含义，我也是直到后来才明白的。
父母借着出差的名义，将我留在了家，铃音姐不放心我，就把我接了过去，结果父母再也没有回来，但这对我来说，未必不是一件好事。
“我，很感谢铃音姐，一直以来都想对你说声谢谢……”
“笨蛋……”
我们站在阳台上，看着被繁星点缀的夜空。
“你生气了吗？”
“没有哦。”
“那为什么这么用力地抱着我呢……”
“是为什么呢？觉得难受吗？”
“不，很……温暖……”
“是吗，那就好。”
“嗯……”
我以为，我获得了这来之不易的幸福，也以为，这会一直持续下去。
“不管发生什么，你一定不能出来，知道了吗？”
“嗯……但是……”
“没事的，姐姐会保护你的，所以，没事的。”
她摸了摸我的头，然后关上了衣柜的门。
我透过门缝，看见一个男人走了进来，手上还拿着刀。
紧接着，我一辈子都无法忘记那副光景。
铃音姐被推倒在地，身上的衣服被扯烂，无论怎么反抗，怎么恳求，男人都没有收手。
“铃音姐……”
自从铃音姐有了我这个负担之后，又多打了一份工，每天要在学校里学习，放学了还要去工作，总是忙到十一二点才回家。
所以，我下定决心，要尽早长大，成为能够保护铃音姐的男子汉。
“铃音姐……等我长大以后……”
“嗯？”
“我要和铃音姐结婚……”
“啊啦，那我就不能嫁人了，得等到你来娶我了呢。”
我要永远保护我唯一的亲人。
所以，能明白吗？
这个世界上自己最重要的亲人，最爱的人，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家伙侮辱，我的感受。
我要杀了他！杀了他！
把他千刀万剐！
所有人都是这样，除了铃音姐，所有人都是这样，为什么就要和我作对呢？
我什么都没做，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啊？
我想起了那个蜂蜜色头发的，背叛了我的女生。
“啊！”
男人发出惊恐的叫声，我一看，铃音姐白皙的身体上多了一道殷红，刀子插在了侧腹，男人一阵手忙脚乱，收拾好了自己的衣着逃也似的跑了。
我打开衣柜的门，看着衣衫褴褛，**还有着血迹，腹部的伤口也在不断地淌出鲜血的铃音姐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。
“对不起，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……”
她的眼泪都还在涌出，但却勉强自己挤出笑容。
“不会……”
我上前去抱住她，她抓住我的衣服，把头埋在我的胸口。
我该说些什么好呢？
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？
如果不是我，她大可以逃跑吧，都是因为我这个累赘，她才会遭受如此待遇。
“我马上给医院打电话，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“命，真是个好孩子呢……”
哪怕是在这种时候，她还在笑着。
“谢谢你……”
无论如何，感谢的话都应该由我来说才对。
是她给了我温暖。
是她给了我希望。
是她给了我容身之所。
我真的……很感激她。
“对不起呢……姐姐不能一直保护你了……约定……也实现不了了……”
——手术室的门打开了。
梦，也该醒了。
……
“好了吗？”
“是。”
我放下合十的双手，从墓碑前站起身来。
墓碑上的照片中，女孩绽放着灿烂的笑容。
身后的男人将雨伞递给我，我向他道了声谢，与他一同离开。
铃音姐死后，我沦落成孤儿，是眼前这个男人收养了我。
“坟墓，究竟有什么意义呢？”
我不禁问出这个问题。
“嗯……这是一个既简单又复杂的问题，你怎么想的呢？”
“坟墓，是埋葬人们尸骨的地方。”
“是这样不错，但是，命——我可以这样叫你吧？”
“当然。”
“不仅仅只是埋葬尸骨的地方……”
“真正需要坟墓的……”
——是那些活着的人的心。
他是这样告诉我的。
原来如此。
我回首望去，林立的墓碑似乎都消失了，依稀见到，一名少女，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。
“啊，那……我出门了。”
她朝我挥了挥手，嘴唇慢慢开合。
「路上小心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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